螺旋大廈一片混亂。

那只植物種電子獸還沒有解決掉, 它遍布尖刺猶如荊棘的根須，分成千絲萬縷，猶如漁網向著整棟大廈鋪開。

這些最細不過小拇指的東西, 沿著任何有空隙的方向舒展身體, 它們破壞水泥, 纏繞鋼筋，鉆破鐵板，與大廈的水電管道糾纏。

安全武裝部的戰士們並不知道，他們已經被頭頂上司，當作必要的代價舍棄了。他們覺得之所以消滅電子獸的進展如此微小，就是因為這只植物種電子獸極為擅長破壞周邊環境, 於是螺旋大廈裏各種保密不保密的項目組，都在呼喊安全武裝部派遣人員進行救援, 轉移重要設備和保密資料。

但就算派出安全武裝部內全部力量，並給他們每人植入六只手, 在這時候也會力有不逮。哪怕是還在接受審查的老槍小隊, 也被從審訊室抓住來，發了裝備加入救援。

“所以更應該集中力量先去解決天臺上那只電子獸吧！”小傑克只覺得眼前一切都與他這些天接受的訓練相違背, “只要迅速解決了那只電子獸，就能將損失減到最小, 設備和資料也不用分出人手去轉移了，道理是這樣沒錯吧？！”

“道理是這樣，但總有人認為自己比消滅電子獸更重要嘛, ”渾身籠罩在作戰外骨骼下的哈羅說, 面罩也擋不住他譏誚的笑聲, “事實上能在螺旋大廈工作並產生這種認知的人, 可能真的有點能力, 不然早就叫這裏毫無人情味的制度，打擊得連渣子也不剩了。”

“對，”梵妮回頭對小傑克說，“你爸以前和我說過，你叔叔在實驗室被人罵得眼淚鼻涕糊滿了臉，躲在衛生間裏哭，蹲的時間太久，結果被輔助系統認為在當薪水小偷，拍了照片上了內部批評。”

小傑克：“……”

並不是很想聽到這種長輩八卦。

而且他對天生一副掮客模樣的哈羅叔叔，以前竟然是個實驗室研究人員這件事，仍然沒有太大實感。

小傑克甚至不知道他們全家這次行動的目標是什麽，即便他全副武裝幹掉了好幾個突然出現在他們前進道路上的公司員工。

活躍氣氛的對話到這裏暫停了，哈羅和他們分開前往了另一個方向。梵妮則手持一個奇形怪狀的器械，在身後小傑克的掩護下，在槍聲炸彈聲激光切割聲裏，一路打開了需要指紋，瞳孔，三十六位密碼等等要求才能解鎖的鋼板門。

現在，她逆光站在隱藏泊爾塞福涅主機程度服務器的房間門口，感受熱浪迎面撲來。

顯然這些成排成列排布在高樓般鋼架上的服務器門們，已經高速運轉了好一會兒，才讓房間內控溫系統拼命運作，也沒能抵消掉從服務器們身上騰升加熱的空氣。

為確保不會失誤殃及服務器，這個隱藏房間沒有安裝太多防衛武器。

通常也不可能有敵人成功抵達這裏，螺旋大廈的武裝人員與安全系統可不是吃素的，再說坎貝爾家族還有一幫Alpha，都是從電子海前線退役的軍官，轉業進入家族集團。

但偏偏是今天，坎貝爾們全在老宅，安全系統被電子獸破壞，武裝人員也因為沒有有效指揮，而在大廈中疲於奔命。

梵妮一邊看著小傑克有些手抖但還算合規地將三個微型核彈，安裝在了服務器和房間支撐墻壁上，一邊將防毒面具和護目鏡重新戴好，一邊架起機槍，與聽到警報過來支援的安全武裝部人員對轟。

因為對面不能破壞服務器，束手束腳，反而是梵妮這個女人打得十分奔放，在機槍子彈射完後，毫不猶豫擡起一個肩抗式火箭炮。

轟然聲和火藥的焰光中，她的長發向後飛舞。

“真爽。”

梵妮感嘆。

“你是叛逃的公司員工。”

長久不出聲的泊耳塞福涅通過這句話確定了什麽，突然開口。

“閉嘴吧，女神殿下，在公司待久了的人都知道你是個什麽玩意兒。一張嘴黑泥說不定能淹沒整個螺旋市，比起春神還是冥後這個職位更適合你？話說你知道公司員工將你服務器所在的這個隱藏房間，稱為塔爾塔羅斯嗎？簡直像是深淵一樣，大家，大家啊，你們真的不覺得讓我炸掉這個AI更好嗎？”

梵妮翹著嘴角著說。

泊耳塞福涅轉進那些前來支援的人的腦機，通過他們的電子義眼監視戰場。藍發女人話音落，它就敏銳發現，這些武裝執行人員的攻擊頻率，當真有一瞬間放緩。

黛安娜·坎貝爾想要替換掉安全武裝部一部分執行人員的提案，確實可以通過……坎貝爾集團背後的控制者，想。

“啊，啊，”那個藍發女人卻在這個時候，像是歌唱家般用詠唱調嘆息著，“女神殿下，冥後殿下，人人畏懼您的威光，人人害怕您的裙紗。坎貝爾集團的主人到底是誰啊？是坎貝爾們，還是自稱智能輔助AI的您，又或者……”

她一邊說話，一邊發射子彈打節拍，“又或者，那個失蹤到連名字都隱沒的男人？”

女人用姣好的唇形，對著一個飛過來的無人機攝像頭做出口型，然後擡槍將無人機射下。

拉瑟福德·加德森·坎貝爾。

知道這個名字，這個藍發女人看起來年輕，但她至少也是二三十年前加入的公司。

泊耳塞福涅迅速掃過三十年到近年的公司背叛者名單，名單名字旁邊的照片幾乎全黑，代表他們都是死人。同時它也掃過這段時間裏的死亡人員，因為無法確定這個女人會不會是利用假死逃離了公司。

這份名單比叛逃名單長很多，長很多很多。

一並進行的操作還有在螺旋市最近的監控視頻中搜索這個女人的面孔，但出於意料地幾乎沒有任何結果。

不可能吧，難道她過去長時間待在不設監控的地段嗎？

好在泊耳塞福涅還是找到了這個女人的資料，在某些地下非法診所裏，有尚未刪除幹凈的玩偶改造手術項目。

她是個玩偶，那副不自然但又符合美學的身姿理所當然暴露出了這點，但繼續往各種夜總會和玩偶沙龍追溯的話……

熟悉的清理痕跡手法，不久前它才見識過，而且這些痕跡很新鮮。

泊耳塞福涅終於說了第二句話：“你們是青帝的相關人士？”

小傑克終於安裝好了炸彈。

他蒙圈擡頭：“Kingding？”

梵妮經過訓練的思緒比自己兒子快很多，而且她之前確實沒有聽過King先生自稱“青”，不然掌握很多公司秘密的她可能早就反應過來。

“King……還是Qing？”

她準確地念出了那個讀音。

下一秒，梵妮突然問：“你對King先生做了什麽？”

小傑克：“什麽？King先生怎麽了？”

本來已經起身的年輕人動作頓了頓，梵妮卻直接命令道：“走。”

小傑克至少是個服從命令的年輕人，而且他知道入侵螺旋大廈是一件多危險的事，無論怎樣都不要在這裏和同伴起沖突。

但在跟著母親沖出房間，跨出被奪取權限，在梵妮操縱下合上的鋼門前，他突然伸手，丟出一個圓溜溜的東西。

那是一個拔掉了引信的手.雷。

高爆炸藥的火光在“塔爾塔羅斯”內轟然蕩開，沒有殃及到安裝了微型核彈的三個區域，卻足夠癱瘓泊耳塞福涅的一部分運算力。

但泊耳塞福涅並不畏懼。

它甚至搞不清楚為什麽會有人專門跑來給它安裝核彈，說到底，它只是AI，只是一段程序。

所以，只要有網絡，它就能暫時將自己轉移出去……

等等。

因為那三枚微型核彈，它的關註度有一部分被拖延到主機這邊了。外面還有那條暴走喪失理智的黑龍……

已經開始轉移主機程序的泊耳塞福涅，突然頓住。

真的是突然頓住，數秒裏，整個螺旋市的網絡通訊，都像是陷入了粘稠的泥漿中。

無論是光纖網線中的光信號，還是無線網絡中的電磁信號，這些二進制的數據，本來編織著這個世界上最大的一張網，網住了一顆星球，但此刻的螺旋市，信號紛紛與外界斷開，利用信號遷移的泊耳塞福涅，也尷尬地卡在了網絡之中。

在數據的世界中，它目睹無數能量在聚集。

遠處一棟高樓上，黑龍無限膨脹的身軀已經壓得整座樓搖搖欲倒，但那數不清的羽翼張開，形成怪異又可怖的景象，猶如魔神般扇動著，竟為那完全不符合力學的身軀和高樓，維持住了平衡。

黑龍正在通過這棟高樓汲取電流。

它漆黑的龍角因為吸收了太多電力，在黑暗的風雪中顯露出瑩白的質感，電花跳躍在龍角的分枝間，與雪花共舞，宛若一群活潑可愛的小精靈。

是的，雖然這些小精靈光是靠近一些，就足夠一架戰鬥直升機爆炸，更別說直升機中的士兵了。

此刻就有一架戰鬥直升機，冒著黑煙墜落。

黑龍張開口，露出黑洞洞的口腔。

在現實中，向著螺旋大廈的方向。

在網絡中，向著泊耳塞福涅所在的方向。

一個環繞雷霆，亮如太陽的圓球，出現在它口中。

圓球照亮這片夜空，並迅速漲大。

泊耳塞福涅感到這個圓球擴大到了整個世界，並且完全無法溝通。

但實際上，是圓球迸射為光柱，轉瞬將它無數感覺器籠罩其中。

這股龐大的能量與它對撞，將正在轉移中的全部數據泯滅，然後轟向籠罩不祥紅光下的螺旋大廈。

響徹天地的轟鳴中，整個城市都被這道白光照亮。

無數拍攝這一幕的攝像頭在沖擊波中損壞，一分鐘後才有一些攝像頭能夠正常啟用，而這些攝像頭正常啟用還沒幾秒，新的白亮光芒爆發在螺旋大廈的廢墟上。

遠在老宅的坎貝爾們，通過不受影響的高空衛星攝像頭，瞠目結舌看著這一幕。

一朵蘑菇雲，升起在螺旋市的上空。

作者有話要說：

用核彈炸點啥，姑且也算賽博題材必須要有的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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